Dmitry Bortniansky 200th death anniversary

Bortniansky 200th death anniversary. Two HIP (historically informed performances) albums of his neglected music.

十九世紀後半的Tchaikovsky與俄國五人組的許多音樂，今天都是西方古典樂的重要名曲。但若將時間再往前推，比「俄國音樂之父」Glinka更早的俄羅斯作曲家，絕大多數的人通常應該連一位都叫不出名字。十幾年前，我去聽了一場Philharmonia Baroque Orchestra的音樂會，曲目正是早期的俄國音樂。除了意思一下，最後表演了幾首Glinka的曲子之外，其餘的作曲家我根本沒有聽過，完全讓我大開眼界。

其中裡面音樂被表演最多的一位，是Dmitry Bortnyansky (Bortniansky) (10.28.1751 – 10.10.1825)，在十八世紀俄國音樂家「Golden Three」(黃金三人組)之中可以說是最重要的一位。他不僅是第一位作品被出版的的本土出生俄羅斯作曲家，同時也是第一位擔任帝國唱詩班總監的俄羅斯作曲家(先前都是外國空降來的)。在同輩作曲家裡，今天只有他的音樂還有持續被演出。

龔詩堯兄幾個月前就已經詳細地介紹了其生平和作品。有興趣的可去拜讀其大作。

這兒只附上極短的簡介與補充。出生於今天烏克蘭的Glukhov (Hlukhiv)，Bortniansky因為年幼時天籟的歌聲，七歲時便來到了聖彼得堡，加入了帝國唱詩班。當時他和樂長－十八世紀後半最有名的作曲家之一Baldassare Galuppi－學習，並在Galuppi任期結束後，將Bortniansky一同帶回威尼斯。除了音樂的深造，他還精通了義、法、德語，甚至還有參與外交翻譯的工作。

他在義大利待了10年，寫的多齣歌劇都相當受歡迎。1779年的四月，他突然收到命令「回到祖國，刻不容緩」，於是在異鄉的生活正式劃下句點。因為宮廷樂長仍然被外來作曲家給壟斷(這時為Giovanni Paisiello)，Bortniansky無法像在義大利時任意創作歌劇了。他被任命為唱詩班的總監，也開始了他創作sacred concerto (又稱choral concerto)的生涯。這種sacred/choral concerto，並非一般大家熟悉的器樂協奏曲，而是給無伴奏合唱的宗教音樂，是結合了傳統東正教聖歌，天主教宗教音樂，以及義大利曲風而發展出的俄國東正教特有音樂形式。Bortniansky是史上最量產的choral concerto作曲家，總共寫了50幾首。

不過，Bortniansky還是有成功找到施展其歌劇創作的機會。王儲Paul將Bortniansky聘為其宮廷樂長，於是Bortniansky有一段日子便頻繁穿梭於St. Petersburg皇宮以及Pavlovsk與Gatchina另外兩個宮殿之間。除了歌劇，Bortniansky還提供了各式各樣的器樂曲，大部分是給貴族助興用的，但也有給王子軍樂隊所寫的音樂。

我曾試聽過一些Bortniansky的choral concerto的錄音，但因諸多原因就並沒特別喜歡。倒是先前那一場Philharmonia Baroque音樂會上所聽到的音樂，我比較有興趣探索與收集。好在，俄國小眾牌子Caro Mitis在2000年初左右就錄製了一系列十八世紀俄國音樂的專輯，正好就是那場音樂會上聽到的那些作曲家。更棒的是，樂團Pratum Integrum Orchestra還是用古樂器演奏。

Bortniansky他們分別出了兩張，一為The Italian Album，一為The Russian Album，顧名思義就是他兩段不同時期所寫的音樂。The Italian Album一半的音樂來自他的歌劇，其餘則是宗教音樂，如經文曲。The Russian Album，則全是世俗音樂，不僅一首choral concerto都沒有，而且都是器樂曲。

The Italian Album的純器樂曲是他開頭的Sinfonia，也是他歌劇Il Quinto Fabio的序曲。標題指的人物是Quintus Fabius，羅馬帝國的將軍與政治家，擔任過最高的consul(執政官)五次。當初Punic War中雖敗給Hannibal，但他的消耗戰術今天被軍事家稱為Fabian Strategy。Bortniansky因為在威尼斯受到最前端音樂的薰陶，和莫札特完全是同時期的他，音樂風格是不折不扣的古典時期。Pratum Integrum Orchestra雖然知名度較低，俄國成員都比較不認識(只有Dmitry Sinkovsky是知道的)，但他們整體演奏素質極高，而且表達與修飾的音樂性也非常好。Bortniansky雖然不是海頓或莫札特，但Pratum Integrum Orchestra的使命感，讓音樂充滿了一定的活力。

聲樂家裡，戲份最多的是女高音Galina Knysh與女中音Elena Pozjidaeva (Pozhidaeva)。Knysh在前幾首詠嘆調的表現我還蠻欣賞的，歌聲溫暖美麗。但到了專輯後半的那幾首經文曲，則似乎因為音域高到有點超出她舒適範圍，有些地方音色顯得有點單薄尖銳。相較之下，Pozhidaeva整體唱得還是比較均勻。有兩首短曲還有合唱團，找來了Russian Patriarchate Choir與Moscow Boys Capella的成員。在那首賦格曲裡，男童高音的聲音畢竟還是不夠厚實，特別和成人低音一起合唱時的聲音我自己還是很不習慣。最後的Motet "Montes valles resonate"，則因為有盛大的樂團編制與獨唱人聲，所以效果反而沒那麼明顯。

The Russian Album的開頭進行曲是給當時王子在Gatchina宮的軍樂隊。原本這首曲子是給單簧管x2、圓號x2、與低音管x2，不過他們將單簧管換成了雙簧管。

而儲妃(Grand Duchess) Maria會彈奏大鍵琴，因此Bortniansky為她創作了幾首鍵盤奏鳴曲，今天有三首被保留下來。這些曲子有年輕莫札特，或者更正確可說是J.C. Bach的影子，以優雅的旋律為導向。第一號與第三號都是蠻短的單樂章奏鳴曲，第二號則明顯有份量多了，三個樂章加起來近15分鐘。俄國鍵盤家Olga Martynova是先前就知道的，因為幾年前就曾介紹過她彈J.C.F. Fischer作品的一張大鍵琴專輯。

最近再看她的簡介，發現幾位新一代的俄國古樂鍵盤家Alexandra Nepomnyashchaya (同是Richard Egarr的現任妻子，之前來過灣區表演)與Olga Pashchenko竟然都是她的學生。

當時我對Martynova的Fischer專輯的感覺是，雖然彈奏大鍵琴的觸鍵和斷句方式都有，但整體上還是有點謹慎，沒完全放開。Martynova沒有特別指出她的大鍵琴老師是誰，但她的古鋼琴老師之一是Alexei Lubimov，是非常有音樂性的一位鍵盤家。雖然Fischer那一張CD比Bortniansky還要晚推出，但Martynova彈起古鋼琴比起在大鍵琴上更有魄力與想法。在曲風複雜度被簡化的古典時期裡，非海頓與莫札特的音樂更需要表演者的烘托。這些Bortniansky鍵盤曲並非絕世之作，但在Martynova的詮釋下，成功地活了起來。

專輯最後一首，則有Bortniansky遺失的大鍵琴協奏曲唯一留下來的一個樂章。Pratum的成員Pavel Serbin根據僅存的鍵盤部分，重建了樂團的部分。Martynova這時換彈大鍵琴，依然活力充沛。

但或許這張專輯上最有意思的，為一首五重奏與另一首標題為Sinfonie Concertante，但實際上是七重奏的曲子。馬上引起人注意的，是不尋常的器樂編制。除了常見的古鋼琴，小提琴，與大提琴之外，竟然還有豎琴與viola da gamba(維奧爾琴)。不過先前提到的儲妃Maria，除了彈鍵盤之外，也會彈豎琴。而viola da gamba雖然這時已是漸漸開始被淘汰的樂器，但是尚有許多貴族獨愛，不忍釋手。非常識相的Bortniansky，自然會順著他們的心思，為雇主與身邊其他餘業音樂家量身訂作這些曲子的。

除了使用的樂器有趣之外，這兩首也是長度最長，規模最大，而且品質最高的音樂。除了成功給每個樂器有空展示自己特色之外，各樂器之間的對話頻繁和變化多，相當精彩，也是最逼近Haydn與Mozart的曲子。Pratum Integrum Orchestra的成員演奏犀利生動，將原給貴族娛樂用的音樂，注入相當的活力，毫無冷場。

讀到這裡，應該已相當清楚，兩專輯裡我是更喜歡The Russian Album。Bortniansky不是我最喜愛，也不是最令人驚豔的曲子，但在心中卻有份特殊意義。十幾年前那一場音樂會埋下的種子，讓我日後去發掘這位今天幾乎被遺忘的作曲家Bortniansky最被忽略的曲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