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ntonio Valente (c.1520－c.1580): Intavolatura de Cimbalo (Cera/Maurer/Falcone)

Antonio Valente (c.1520－c.1580). Intavolatura de Cimbalo. One of the earliest published Neapolitan keyboard works. (Cera/Maurer/Falcone)

「Valente(哇！連爹)都這樣說?」

這位出生與過逝年分都不清楚，以及生平都不詳的作曲家，當初是怎麼引起我的注意的？原因是，Jordi Savall與他的Hesperion XXI當初在2001年發行了一張Ostinato專輯，是我曾經不知道聽了多少遍，不斷留連忘返的錄音。在還沒有串流與Youtube的年代，更是直接轉成mp3，以方便在電腦上隨時播放。這張CD收錄了古樂頑固低音曲式的greatest hits，演奏活力驚人，自然愛不釋手。他們的Pachelbel卡農，還是目前最快的版本，甚至比Musica Antiqua Köln的經典版本還要嗨～～

Ostinato專輯的開頭曲，便是Valente的Gallarda Napolitana。動感的節奏，伴奏樂器有豎琴與吉他，甚至還加了打擊樂，真的是第一首就先聲奪人，立刻讓人上癮。因為是Savall拉著維奧爾琴，所以起初以為此曲和後面幾軌的Diego Ortiz一樣是寫給viola da gamba的，但後來才發現竟然是大鍵琴鍵盤曲變編的。但也因為這樣，Antonio Valente這個名字從此就刻在腦中的記憶了。

隔了幾年後，自己開始修大鍵琴課，也開始發掘先前完全不認識的曲目、作曲家、與音樂家。當時剛好在探索晚期文藝復興/早期巴洛克的義大利鍵盤音樂，而義大利鍵盤家Francesco Cera在Tactus上的一系列錄音引起了我的注意。其中有一張正好就是Antonio Valente的大鍵琴作品集，便立刻就敗回家了。只不過，後來仔細看了一下發現Cera的專輯竟然不是Valente那一冊Intavolatura de Cimbalo的完整錄音，漏了幾首。因為該CD時間長度不到60分鐘，這樣的決定有點令人不解。真正的完整錄音，則要再等幾年才會被推出來。

不過這兒先聊一下Antonio Valente是何許人也。根據僅存的文獻記載，Valente雖然不是Napoli(拿坡里)出生，但他在1565年至1580年間在Napoli的Sant'Angelo a Nilo教堂擔任風琴師多年。他應該是幼時就失明了，所以與同時期兩位西班牙的重要風琴師Antonio de Cabezón與Francisco di Salinas的情況是一樣的。作曲家與音樂理論家Scipione Cerreto則在1601年有提到Valente曾在Napoli當風琴師，但已不在世上了。

Valente一生只出版了兩冊作品，一是1576年的Intavolatura de cimbalo，一是1580年的Versi spirituali sopra tutti le note con diversi canoni spartiti per sonare negli organi。除了這是當時拿坡里最早出版的鍵盤曲之一，Valente的Intavolatura更是只標名用大鍵琴(或其他類似的撥弦鍵盤樂器)彈奏。這和當時許多大鍵琴鍵盤曲也都標示適用風琴上相比，Valente特別省略風琴是極罕見的。

更重要的是，從標題可以看出，Valente為了想要推廣他的鍵盤音樂，自創了另一套記譜方式。「Intavolatura」在英文便是tablature，常見的中譯為「奏法記譜法」，標示的是指法而不是平時五線譜的音高。Tablature在文藝復興以及巴洛克時期的魯特琴與其他撥弦樂器樂譜上很常見，而風琴曲目上也有一定的數量，特別是德國。雖然一般古典樂演奏都改用五線譜了，今天流行樂吉他彈奏仍常採用tablature記譜法，也就是俗稱的tab。

Valente為他的大鍵琴曲子設計的tablature，將音符用數字1-27標示，代表他曲子的音域不超過四個八度。不過以當時大部分的鍵盤樂器而言，是綽綽有餘的。另外，升降鍵Valente會打上X的符號，也清楚標示哪一些音是用左手(M = manca)或是右手(D = destra)彈奏的。

雖然想要幫助他人可以更容易上手彈琴是件好事，但幫忙寫前言的修士Alberto Mazza似乎吹捧得有點太誇張了。他號稱「完全沒有接受過音樂訓練的人」，在「沒有老師的指導下」，在「兩個月之內」都有辦法彈奏這一冊裡的任何曲子。這就跟現在Youtube上一堆吉他和鍵盤教學速成班廣告沒兩樣，說幾週之內就有辦法像他們一樣彈奏一堆曲子了。不過真正學過音樂的人也都知道這是一分耕耘，一分收穫的。Valente那些複雜多聲部的recercata，沒學過音樂的人要兩個月之內可以彈奏出來，基本上是痴人說夢～～

Valente這一冊Intavolatura de cimbalo可被視為一種opera omnia colletta，就是包山包海，收集了各式各樣的曲子。雖然裡面有一首供宗教儀式用的Salve Regina，但其餘的都是世俗曲子。六首recercata (ricercar)與一首fantasia都是性質較莊嚴的多聲部曲。三首根據當時流行的法文chanson改編的diminution(減值變奏)，Philippe de Monte的Sortez mes pleurs他還寫了兩個版，一個是「con alcuni fioretti」(加一些花)，另一個則是盡情狂加花。儘管如此，這些還是被視為是意境較「高貴」的曲子。真的要說動感十足的，就是其餘那些舞曲的變奏曲，強烈的節奏感，越來越浮誇的炫技，聽完仍是欲罷不能。

完整的Intavolatura de cimbalo錄音於2009年在Christophorus被推出來，演奏家是德國古樂鍵盤家Rebecca Maurer。雖然她好像比較常演奏古鋼琴，但她在和Malcolm Bilson學習古鋼琴之前，她其實有先和Michael Behringer與Bob van Asperen學過大鍵琴。這一張Valente，或許與她其他的專輯相比顯得有些突兀，但從她的表演中很清楚地聽出她在大鍵琴彈奏上的完全掌握，在樂句修飾、和弦處理、以及自加裝飾音都得心應手。和Cera早一點的錄音相比，Maurer採取的速度比較從容一點，但在某些地方也展現出其創意，像是那首Ballo dell'intorcia，開頭與結尾她還特地即興了一段。

大約十年後，Brilliant Classics於2018年又推出了一張Valente的完整Intavolutura的錄音。而且這次他們更勝一籌，還演奏了三首chanson的原始版本，讓好奇的聽眾可以認識原始出處。除此之外，鍵盤家Fabio Falcone在幾首舞曲裡還找來了直笛與維奧爾琴助陣，將場面充得更熱鬧。直笛吹奏的基本上就是大鍵琴的右手高音部，不過Timea Nagy適時做出許多隨性的變化，有些意想不到的驚喜。這樣的安排，雖有點不忠於原著，但最終效果其實是成功的。Falcone在舞曲變奏的彈奏非常有活力，甚至更勝Cera。而在那些ricercata，他的聲部呈現清楚，詮釋更是非常有推進力。

更有趣的是，經仔細比對，發現Falcone所彈奏的兩個樂器，分別是一台harpsichord與另一台virginal，竟然與Cera之前彈的是一模一樣！或許這就是Falcone對前輩的一種致敬吧～～最後值得一提的是，Cera在Tactus的錄音裡，其實還使用了第三台樂器，便是Valente當初特沒提的風琴。因為那幾首recercata的嚴肅性質以及許多長音，風琴的音色以及其延續性其實演奏這些曲子還蠻適合的。